强势美元“落幕”！人民币汇率“7.3”保卫战初步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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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陈植  上海报道

截至7月12日15时，境内在岸市场人民币兑美元汇率（CNY）徘徊在7.2649附近，境外离岸市场人民币兑美元汇率（CNH）触及7.2772。

“未来一段时间内，人民币汇率大概率很难再回落至7.3一线。”一位香港银行外汇交易员向记者指出。这预示着人民币汇率“7.3”保卫战初步告捷。

这背后的关键因素之一，是7月11日晚发布的美国6月CPI数据。

美国最新的6月CPI数据显示，当月CPI环比下降0.1%，是2020年5月以来首次转负；剔除食品与能源的核心CPI环比涨幅仅有0.1%，创下2021年8月以来的最小涨幅。

受此影响，华尔街押注美联储9月降息、年内降息至少两次的预期骤然升温。

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利率观察工具显示，华尔街投资机构交易员认为美联储在9月降息25个基点的概率达到约93%，12月前至少再降息一次的几率超过90%。

由此而来的，是众多华尔街投资机构开始“抢跑”美联储降息步伐——提前沽空美元指数套利。随着周四晚美元指数一度从105大跌至104.5，境内外人民币汇率迅速反弹至7.26-7.27附近，成功“远离”7.3一线。

“相比美元指数回落，人民币汇率迎来的更大利好，是越来越多华尔街投资机构开始认为随着美联储9月降息步伐临近，美元指数已进入下跌周期。”前述香港银行外汇交易员指出。

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周四晚美国6月CPI数据超预期回落引发美元贬值，或许仅仅是人民币汇率进一步“远离”7.3的导火索。在此之前，人民币汇率已呈现企稳反弹迹象。究其原因，在7月初央行释放“已与金融机构签订数千亿长期国债借入协议”信号后，离岸人民币汇率已从年内低点7.3112附近回升，逐步收复7.3整数关口。

记者多方了解到，金融市场普遍认为央行借入长期国债的另一个目的，是通过卖出长期国债“引导”长期国债收益率回升，令中美利差（10年期中美国债收益率之差）倒挂幅度收窄，规避人民币汇率超调下跌风险。

一直以来，中美利差倒挂幅度与人民币汇率贬值压力呈现较高的正相关性。若央行不对长期中国国债收益率进行“干预”，任由10年期国债收益率跌破2.2%，或导致中美利差倒挂幅度再度扩大至230个基点以上，令人民币汇率失守7.3整数关口并快速大幅下跌的风险骤增。

“事实上，在央行签订数千亿长期国债借入协议令10年期国债收益率从2.19%一度回升至2.3%后，中美利差倒挂幅度一度收窄至200个基点以内，令海外量化投资基金相应减持离岸人民币空头头寸，带动离岸人民币汇率率先企稳反弹，为人民币汇率成功守住7.3奠定良好基础。”一位境内私募基金宏观经济学家指出。如今在美联储9月降息预期大幅升温导致10年期美债收益率回落的情况下，中美利差倒挂幅度进一步收窄至195个基点，为人民币汇率持续企稳反弹奠定更好的基础。

记者还获悉，在美国6月CPI数据超预期回落后，金融市场认为中国三季度降准降息的几率正在“上升”。

以往，两大因素制约着中国央行进一步采取合理宽裕货币政策，一是银行净息差收窄，二是人民币汇率。相比相关部门允许境内银行提前降低定期存款利率，给净息差企稳回升“预留空间”，如何防范人民币汇率超调下跌风险的操作难度似乎更大。

如今，美国6月疲弱CPI数据所带来的美联储降息预期升温，无形间给人民币汇率企稳反弹带来“神助攻”，也令相关部门更有底气尽快采取新的降准降息举措刺激宏观经济增长。

一位新兴市场投资基金经理指出，美国超预期回落的CPI数据，也给亚洲货币带来了“喘息之机”。此前，面对跌跌不休的亚洲货币，日韩等亚洲国家不得不采取汇市干预举措稳汇率，但面对美联储迟迟不降息所引发的美元强势回升，这些汇市干预举措不但收效甚微，还白白损耗大量外汇储备。如今，面对美联储9月降息预期大幅升温与美元回升，越来越多亚洲国家也能“松一口气”。

“亚洲货币是否已赢得汇率保卫战，仍需观察。”他向记者分析说。究其原因，金融市场依然存在着诸多黑天鹅事件，比如未来通胀数据回升或令美联储再度“改口”继续延后降息步伐，以及国际地缘政治风险升级令美元避险配置需求激增，都会令亚洲货币再度陷入快速大幅下跌旋涡。所幸的是，相比不少亚洲国家央行只能通过消耗外汇储备干预汇市的做法，中国稳汇率工具相对充足，令海外投机资本更加有所忌惮。

 强势美元“风光不再”

在美国6月CPI数据超预期回落后，华尔街金融机构开始意识到，由美联储迟迟不降息所引发的“强势美元”开始落幕。

一位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告诉记者，当前华尔街普遍预期美联储9月降息“铁板钉钉”，目前各家机构的最大分歧，是美联储年内降息次数是两次，还是三次。

在他看来，尽管上述分歧引发市场激烈争论，但多数华尔街投资机构在“美元开始进入下跌周期”方面正日益形成共识。

受此影响，周四晚美元指数从105一度跌至104附近，触发过去一个月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

尽管此后美元指数逐步回升至104.5附近，但越来越多华尔街投资机构开始认为——随着美联储降息步伐临近，美元指数已进入下跌周期。

受此影响，周四晚境内外人民币汇率也双双大幅回升。

前述香港银行外汇交易员直言，过去一个月期间，都没有见到人民币汇率有如此大的单日涨幅。这背后，是“美元指数进入下跌周期”的共识，正倒逼越来越多海外投机资本与对冲基金开始减持离岸人民币空头头寸离场。尤其是此前押注离岸人民币汇率将跌破7.35的海外投机资本，平仓离岸人民币空头止损离场的迫切性最强。

他指出，这些海外投机资本主要采取按日借入离岸人民币抛售套利的做法，一旦人民币汇率大幅回升令他们上述交易策略亏损加大，他们就会迅速撤离，但此举很容易触发空头踩踏，进一步扩大人民币汇率涨幅。

记者获悉，另一个触发人民币汇率大幅回升并远离7.3一线的关键因素，是人民币境内外汇差骤然收窄，令跨境汇差套利交易大幅缩水。

7月上旬，受离岸人民币汇率跌至7.3一线影响，境内外人民币汇差一度超过300个基点（境内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较境外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低了逾300个基点），吸引不少套利资本疯狂开展跨境汇差套利交易——他们用美元在离岸市场换取更多离岸人民币，再通过跨境贸易等渠道将人民币汇入境内，以更高汇价换汇获得更多美元。但此举导致境内人民币汇率承受更大的下跌压力，导致境内外人民币汇率双双回落。

随着7月11日晚美元指数大幅回落令海外投机资本迅速出清离岸人民币空头头寸离场，境内外人民币汇差骤然收窄至约100个基点，导致跨境汇差套利交易变得无利可图，众多套利资本被迫离场，无形间缓解了境内外人民币汇率下跌压力同时，令人民币汇率获得更大反弹空间。

前述香港银行外汇交易员向记者指出，通常情况下，在美元进入下跌周期后，境内外人民币汇差往往处于逐步收窄阶段，令人民币汇率下跌压力进一步减弱。可以预见的是，随着美元强势“落幕”，人民币汇率有望进一步远离7.3整数关口。

“未来人民币汇率潜在回升幅度有多大，一方面受美元指数回落程度影响，另一方面取决于中国经济基本面持续向好状况。”他向记者分析说。

央行入场卖国债信号驱散空头

在业内人士看来，人民币汇率回升远离7.3一线的另一个重要推手，是7月上旬央行释放“签订数千亿长期国债借入协议”信号。此举导致市场预期央行将很快大规模卖出长期国债提升长期国债收益率，令离岸人民币汇率率先从年内低点7.3112附近触底反弹。

“随着离岸人民币汇率企稳回升，越来越多海外投机资本不再押注离岸人民币汇率短期内将跌破7.35，开始陆续削减离岸人民币汇率空头头寸。”前述香港银行外汇交易员分析说。当周四晚美国发布超预期回落的6月CPI数据引发美元指数跳水下跌后，离岸人民币汇率因沽空阻力较小，反而呈现更强的反弹动能，进一步远离7.3整数关口。

记者多方了解到，金融市场普遍认为，在离岸人民币汇率一度跌破7.3整数关口前后，中国相关部门先后采取三项稳汇率措施，令离岸人民币汇率逐步收复失地。

具体而言，一是中国央行在6月中旬增发150亿元人民币的离岸票据，收紧离岸市场人民币流动性，二是6月下旬以来，中国央行小幅度地调低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鉴于相关部门规定境内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交易价格在当日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上下2%幅度之内浮动，缓慢下跌的中间价无形间令人民币汇率波动下限区间受到“限制”；三是主动释放“签订数千亿长期国债借入协议”信号，令市场聚焦央行即将入市卖出长期国债，引发10年期国债收益率回升与中美利差倒挂幅度持续收窄，防范汇率超调下跌风险。

前述境内私募基金宏观经济学家认为，相比前两项举措，央行入市卖出长期国债预期升温似乎对离岸人民币汇率企稳反弹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具体而言，受上述预期升温影响，中美利差倒挂幅度一度收窄至200个基点以内，倒逼众多海外量化投资基金纷纷技术性削减离岸人民币空头头寸，令后者率先企稳反弹。

“尤其是本周以来，当金融市场都在热议日本等亚洲国家当局是否采取新一轮干预汇市措施时，关于中国是否有必要采取稳汇率新举措的讨论明显降温，原因是外汇市场注意到离岸人民币汇率底部区间似乎已经形成，中国央行通过释放签订长期国债借入协议信号稳汇率的目标基本达成。”他向记者指出。

记者获悉，随着美国疲弱的6月CPI数据令美债收益率应声下跌，中美利差倒挂幅度进一步收窄至195个基点，越来越多境内投资机构认为，若从稳汇率角度考量，中国央行似乎“无必要”入市卖出长期国债——只要中美利差倒挂幅度持续保持在200个基点以内，境内外人民币汇率都难以重新回落至7.3一线。

一位香港私募基金经理指出，无论中国央行是否真的入市卖出长期国债，但这项预期始终将对海外投机资本（热衷沽空离岸人民币套利）构成较大的威慑力。因为他们需要随时警惕央行入市卖出长期国债导致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突然飙涨与中美利差倒挂幅度骤然收窄，令自身沽空人民币策略陷入失败风险。在这种预期管理的效应下，海外投机资本只能将沽空目标从人民币转向其他亚洲货币。

亚洲货币汇率保卫战同样“胜券在握”？        

前述新兴市场投资基金经理直言，除了人民币汇率大概率打赢“7.3”保卫战，即便海外投机资本打算“调转枪口”沽空其他亚洲货币，目前也只能选择“按兵不动”。因为美国疲弱的6月CPI数据，令其他亚洲货币都赢得“喘息之机”。

记者注意到，在7月11日晚美国发布疲弱6月通胀数据引发美联储9月降息预期大幅升温后，日元、韩元、马来西亚元等其他亚洲货币兑美元汇率纷纷上涨，尤其是日元兑美元涨幅一度达到3%。

随之而来的是，金融市场开始猜测日本当局趁着6月美国疲弱CPI数据引发美元下跌之际，再次动用外汇储备干预汇市力挺日元。

7月12日，日本媒体报道，有外汇经纪商透露，在美国6月通胀数据公布后的一小时内，日本当局动用外汇储备干预汇市，期间日元的交易量与5月1日日本当局干预汇市期间“相当”。

三菱UFJ信托银行外汇交易员Takafumi Onodera直接表示，在美国发布疲弱6月CPI数据后， 日元兑美元汇率出现大幅波动，看起来可能是出现了汇市干预。

记者获悉，另一个令外汇市场认为日本当局干预汇市的重要迹象，是7月11日晚日元兑美元汇率涨幅一度达到约3%，大幅超过其他亚洲货币涨幅，显得尤其“奇特”。

但是，日本当局对此依然缄口不言。

财务省外汇事务主管神田真人表示，若日本当局确实干预汇市，政府会在月底披露。

“无论日本当局是否真的干预汇市，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亚洲国家当局都希望借助美国6月CPI数据疲弱与美联储9月降息预期大增，迅速引导本国货币汇率扭转此前跌势，打赢这场亚洲货币汇率保卫战。”前述新兴市场投资基金经理指出。目前而言，若美元指数因美联储降息步伐临近而进入下跌周期，亚洲货币汇率保卫战的胜算将相应大增。

渣打银行策略分析师Eric Robertsen指出，尽管亚洲国家经济基本面表现良好且通胀较低，但此前美联储迟迟不降息令美元指数强势回升，导致上述利好因素被外汇市场“刻意忽视”。如今，在美联储降息步伐日益临近的情况下，若外汇市场的目光开始重新转向亚洲国家经济基本面向好与低通胀状况，亚洲货币有望迅速摆脱此前“跌跌不休”状况。

“但是，若现在判断亚洲货币汇率保卫战已经胜利在望，还为时过早。” 一位新兴市场投资基金经理向记者指出。未来亚洲国家货币政策走向与资本管控力度对本国货币汇率或将产生更大影响，若亚洲国家央行迅速跟随美联储降息令美元兑这些货币的利差优势依然维持在历史高点，亚洲国家仍将面临较大的资本流出与本国货币汇率贬值压力；反之若亚洲国家央行货币宽松力度与步伐弱于美联储，如何防范美联储货币政策宽松后的热钱大进大出，又是一大挑战。

在他看来，无论是人民币，还是其他亚洲国家货币，他们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分化进程，将影响着亚洲货币汇率保卫战的最终结局。

新一轮“角力”下的人民币汇率韧性

记者多方了解到，在美国发布疲弱的6月CPI数据后，金融市场对中国三季度降准降息预期骤然升温。

多位资管机构人士向记者直言，在美国6月通胀数据疲弱令美联储9月降息预期变得铁板钉钉后，金融市场普遍认为中国货币宽松合理宽裕的窗口期再度来临，不排除在美联储9月降息后，中国相关部门会迅速跟进启动降准降息。

但是，此举又会给人民币汇率构成新的下跌压力——毕竟，中国相关部门降准降息行为将令10年期国债收益率回落，导致中美利差倒挂幅度再度走阔，给人民币汇率构成新的下跌压力。

“此前，央行主管媒体撰文也指出，影响未来中国货币政策是否进一步合理宽裕的两大因素，分别是银行净息差与人民币汇率。”前述境内私募基金宏观经济学家指出。

在他看来，为了在三季度降息降准举措落实前确保人民币汇率平稳波动，不排除相关部门可能在降准降息前，在二级市场卖出一定规模长期国债（通过引导10年期国债收益率回升，令中美利差倒挂幅度收窄至合理区间），从而减弱降准降息举措所带来的人民币汇率超调下跌风险。

前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认为，除了入市卖出长期国债，中国相关部门的稳汇率工具相当充足，包括继续增发离岸票据以回笼更多离岸市场人民币流动性、下调境内企业境外放款的宏观审慎调节系数、上调远期售汇业务的外汇风险准备金率、重新引入逆周期因子等。一旦这些稳汇率举措综合使用，海外投机资本将更加有所忌惮——未必敢借着相关部门降准降息之际大举沽空离岸人民币套利。

他直言，在摆脱强势美元“掣肘”后，未来外汇市场供求关系与中国经济基本面向好进程，或将对人民币汇率定价构成更大的影响力。就目前而言，贸易顺差持续维持高位、境外资本持续增持境内国债、境内企业外汇套保力度持续加大，都对人民币汇率逐步企稳升值构成较强的支撑。

7月12日，海关总署公布最新数据显示，受当月出口金额同比增长8.6%影响，当月外贸顺差达到990.5亿美元，维持在相对高点。

今年上半年，受债券息差交易、中国债券避险属性凸显、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稳步推进等因素影响，境外资本增持逾1000亿美元的境内债券。

这些因素都令人民币汇率在中美货币政策新一轮“角力”情况下，有望保持宽幅上下波动的走势。

“当前外汇市场普遍认为，下半年人民币汇率出现超调下跌状况的几率相当低，依然会保持较高的韧性。尤其是如果中国央行货币宽松力度（降息降准力度）低于美联储，人民币汇率还有望出现一轮显著的升值行情。”前述香港银行外汇交易员指出。具体而言，外汇市场预期中国央行年内可能分别降息与降准一次，货币宽松力度可能略低于美联储的“2-3次降息”，因此本周以来，不少全球大型资管机构与银行都在离岸人民币汇率收复7.3整数关口后，迅速建立大量人民币多头头寸并看涨人民币汇率未来升值前景。

中国银行研究院近日发布的《2024年三季度经济金融展望报告》指出，展望下半年，中国经济将保持平稳运行，需求保持稳定增长，带动供给端延续向好态势，恢复基础有望进一步巩固，加之一些发达经济体启动降息，下半年人民币有望走向升值。

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洪灝指出，下半年期间，人民币汇率、资本流向、资本市场走势都有望在政策空间打开后，维持较好的表现。